崔玉华
都说“大疫三年”，疫情中的创业公司可以说是见证了历史。尤其是在今年，每个创业者可能或多或少都会感受到宏观经济和政策的变化，也面临着人才、资金和市场等方面挑战。那么创业公司在后疫情时代最重要的生存法则是什么？身处各种不确定性叠加的环境中，创业公司可以抓住哪些新机遇？在12月8日召开的2022年《财富》MPW女性峰会上，心擎医疗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徐博翎、上海云砺信息科技有限公司联合创始人兼执行董事罗兰、光之树科技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张佳辰与《财富》（中文版）高级编辑刘兰香就这些问题进行了对话。以下为编辑后的对话实录。
刘兰香：三位嘉宾都是优秀的创业者，一起来聊聊后疫情时代创业者怎么摸索出自己的创业法则，并最终立于不败之地。光之树科技是2017年成立的，也是国内隐私计算的先行者，经历了整个疫情的发展，先请佳辰聊一聊，后疫情时代创业公司最重要的创业法则是什么？
张佳辰：现在仍然还在创业的企业其实都是非常勇敢的，确实疫情对于公司本身的发展提出了很多新的要求，我们会观察到很多公司现在都是在北京、上海、深圳多地办公的情况，增加自己运营方面的容错性。越来越多大公司和创业公司越来越讲究组织建设方面新的投入，既要非常乐观地拥抱变化，同时又要审慎分析战略上的选择和投入的框架，需要更加多的小伙伴看到长期的目标，短期可以跟公司一起共进退，很多东西一定程度上是反人性的，需要大家有更加理想的一面，又有脚踏实地的措施。在组织和文化建设方面，越来越多的成长期公司花更多的精力在员工的沟通和建设方面。另外关于运营效率本身的注重，再早的时候，上一代的创业公司是在资本市场高歌猛进的情况下，增长是可以掩盖很多东西的，现在越来越多大家关注成本，关注产值和人效，这方面大家的思考也是很多。
刘兰香：也就是更多关注软实力建设方面。我注意到即便形势最困难的今年，你们也完成了两轮融资，怎么做到的？
张佳辰：大的资本市场、一级市场的情况非常困难，很多原因。在这样的环境下面，我们也是比较幸运，花了比较多的时间寻找一些对于我们所做的事情来说更合适的投资人。因为我们所做的领域主要是跟数据安全、数据合规相关的新型技术和产品，我们选择的这两个投资人，深创投是国家队的投资资金，他们前置性地看好大环境的变化，另外一家就是跟产业直接相关的，第四范式是AI领域的头部公司，比较懂技术，从场景的角度判断事情发生的方向。其实其它今年融到钱的公司，挺多拿到的也是国家类基金和产业类资本。总体来说，融资的创业公司都是非常勇敢的，在比较大但不是特别乐观的盘子里面寻找局部的机会。
刘兰香：其实就是创业公司要找到跟自己的风格比较匹配的资金。心擎医疗也是2017年成立的，是做人工心脏和ECOM管线的，在疫情期间，大家对于人工心脏和ECOM关注度有所提高，徐博士聊聊你对后疫情时期创业公司的生存法则怎么看？
徐博翎：创业公司首先是生存，我们本身做的是生存相关的医疗器械，我们在疫情期间看到很多悲伤的事情，但是昨天（12月7日）好消息就来了，千树万树梨花开了。在座各位都是企业的高管、创始人、一把手，只要你们活着，企业就活着，所以自己怎么克服这些至暗时刻痛苦的感受和灰心的感觉，应该是第一要务。对我而言，走过这么黑暗的时间，有一个事情很重要，就是不忘初心，不要忘记自己为什么创业，干这个活。第二，疫情期间很多时候反人性很重要，就是要“快准狠”，快是不违背道德底线的情况下做什么事情都要快，谁都不知道明天发生什么；准是找自己的合作对象要准，不要在不适合的人和事情上面花时间；狠，就是在投资上要狠，我们大概就是这样的生存法则。
刘兰香：在医疗器械方面，疫情一定程度上是帮你们做了一次市场教育。那么在疫情反复和地缘政治冲突等各种不确定性叠加的情况下，你是不是看到一些新的机遇？
徐博翎：确实是有一些新机遇，特别是医疗器械和硬科技创业都是难得的时代机遇，国家出台的政策，就是攻关卡脖子技术，绝对关注创新，这是特别好的时代机遇。大社会的背景下，经济还是可以的，虽然这几年消耗的很厉害，大家还是抱着未来是光明的心态前进。高端医疗设备方面，通过疫情大家都认识到了这个事情的重要性，所以不仅要支持国内需要的技术，还要支持走出国门的技术，这是时代的红利。
刘兰香：国产替代的红利是很多企业包括医疗器械行业在很长时间内享受的红利。云砺信息是2015年成立的做供应链信息协同和增值税发票云平台管理企业，你们公司官网是说核心客户零流失，怎么理解这点？是不是可以看出后疫情时代你们作为创业公司的生存法则？
罗兰：我们的业务，简单来讲，是以增值税发票为切入点，我们也是最大、最早云端做SaaS连接世界500强的大B和供应商的云平台。我们经常说一张发票连四方，形成一个闭环。商业模式上，我们目前已经服务了200多家世界500强企业，上游供应商130万家，我们是基于这样一个平台给大B企业和上游供应商提供这样的价值。我们一直秉承以客户为中心，无论是疫情期间还是不在疫情期间，每一个企业在不同的时间段都面临不同的挑战，我们作为服务方怎么给企业提供价值，这个是长期主义的价值。比如说在疫情期间，2020年疫情刚刚开始，当时很多餐饮受到了非常大的冲击，比如说麦当劳都是我们早期的客户，我们给他们做了平台，联合政府和上海银行帮他们给上游供应商提供资金。我们有中心企业和上游供应商连接的交易数据，银行非常简单地判断出供应商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个时候帮他做了线上的功能，他就可以帮助中小企业在这个期限存活。
我们还有地产客户，以前地产公司都是千亿甚至万亿的收入，对钱不是很敏感。以前他们有成百上千IT团队的人，每一个分支机构都不在乎找更多的财税人员，但是当他们面临挑战的时候，必须想到怎么降本增效，怎么能够把他们和供应商之间的效率提升，这个时候创新也非常重要，就要想到怎么样数字化转型，数字化转型要有抓手，要有数据，我们就能提供更长期的价值。当你解决了客户价值的时候，无论是在任何市场环境下，都是可以生存的。
刘兰香：即便最恶劣的环境下也离不开你，就是客户粘性特别高。你们连接了很多中小企业，我们注意到今年上半年新注册的小微企业将近1300万户，增长势头挺不错，你所感受到的实际情况跟数据是否相符？或者你所看到的后疫情时代的创业者，有没有做出一些与前辈们不同的选择？
罗兰：我们服务大B上游的供应商中小企业，我没有办法评判数据是否真实，但是我的平台上（中小企业）客户群体是有增加的。在疫情或者在现在的寒冬资本和大环境不好的情况下，中小企业受到非常多的挑战，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够存活下来，并且给大B提供服务的中小B，一定是非常聚焦在自己本身的服务和产品上并给大B提供了足够好的价值。创业路上都是面对生死的，哪怕融了多少钱，为了长期走下去，也要不停地思考怎么样提供价值的同时还要生存，所以这个时候无论是中小企业还是创业企业，这个寒冬下如果能够留下来，一定是提供了很好的产品。
刘兰香：确实这两年还是有一些新赛道会有新公司涌现，包括新能源、半导体，以及佳辰所在的隐私计算领域，你有没有观察到后疫情时代创业者与前辈相比有没有不同之处？
张佳辰：从一级市场或创投圈也可以同样观察到，同时也有一些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注销的公司也比2020年全年更多，所以其实是有大量的换血和洗牌的。现在仍然能够在经营和存续拿到钱的创业公司，确实是换了一批，有好几个行业不能说不再存在，但是他们在资本市场的视野当中确实就已经不再存在了，所以大环境的变化是非常剧烈的。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新成立的公司越来越垂直，包括会有越来越多的像徐博士这样专业的人才成立新公司，我现在参加大的创业类的活动，感觉互联网赛道就已经不存在了，没有什么公司，这个还是挺让人感慨的。所以我觉得大家越来越专业，这种趋势也是蛮多的。另外（相对于过去）现在对于创业者的挑战其实是更大的，大量地面对不确定性，我有朋友也有企业经营30年了，说过去五年和再前面的25年非常不一样，（对创业者）整个要求是更全面、更高的，包括对决心和坚韧的能力都挑战很多。
刘兰香：过去五年确实有很多事情发生，正好你们两家公司都是过去五年成长发展起来的。这期间像徐博士这样的专业人才创业的现象越来越多，刚才在台下跟徐博士聊，也听到她说这几年作为创业者蛮坚辛，每天都在思考公司的命运，是什么支撑你能够一直走到今天？
徐博翎：真的就是我当时想要做的事情，人工心脏、ECOM是属于严肃医疗的领域，这个东西上了就要有用。为什么中国一直没有自己的ECOM，没有自己的人工心脏？是因为这个领域非常小众。我读博士的时候，我的同学都去做其他的行业了，我在实验室待了十几年后（想要做这件事），驱使我做这件事情的核心就是我的目标，而我的目标就是想救人。人家都说你做人工心脏很酷很炫，其实我做这个是救人的，但是在救人之前还杀了很多动物做试验，我其实蛮心痛的。我觉得当时想做这件事情的愿望是支持我走到今天的力量。
刘兰香：确实非常不容易，初心一直都在，当然也有很多投资机构看到你们的前景。我看到另外两位嘉宾在创业之前都还有比较丰富的职场经验，佳辰在创立光之树之前曾在亚马逊和小米任职，那么在从职业经理人到创业者的身份转变过程中，所经历的最大挑战是什么？对其他创业者尤其是女性，如果只给一条建议，你会怎么说？
张佳辰：高管的角色做得更多的是决策和沟通的层面，因为在大公司有一个更加金字塔式的团队，有比较模块化的东西梳理好，在这个基础上来做判断，在我看来，这是大部分高管职位当中最重要的工作。创业的话，创始人要承担的整个工作的链条要远远长得多，除了分析和决策、沟通类的工作之外，还有非常多的细节，要成为兜底的人，很长一段时间内是这样的。关于创业，可能有一个听上去简单粗暴但很多人不一定会想到的方面，首先创业是一个体力活，因为创业对于体能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我有非常好的朋友现在做非常成功的创业公司，之前是投资人，有一次他见到我说，没有创业之前我不知道你这么累的，这是大家考虑创业的话要有的心理准备。另外，虽然做创业公司可以把绝大多数时间都用于创造本身，但在创业公司我们也有非常多需要沟通的，比如说不同的股东、不同的机构，不同的阶段需要和他们进行合理的沟通，其实要做的沟通工作一定程度上可能比在企业内部更多。
这是两个最大的区别。如果只给女性创业者提一个建议，我的建议是一定要在创业之前给自己建设一个比较好的支持性体系，这个支持体系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家庭，因为只有把支持体系建立好了，才能够做好要求很高的这份工作。
刘兰香：说得非常务实，大家也挺有共鸣的。罗兰的经历也很丰富，在创立云砺之前，做过投资，也做过多家公司的高管，你在从投资人到职业经理人再到创业者的身份转变过程中，所经历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罗兰：创业确实是自己修行的过程，或者说是对人性的挑战。我是什么都做过，企业高管也做过，投资人也做过，管理咨询也做过，其实我成为现在这家公司的合伙人，是因为我所在的上一家投资机构投了这家公司A轮，创始人在参加我们10周年纪念日的时候来挖我，就是这样的缘分才有了我现在的公司云砺。我现在的身份是帮企业融资，之前有一个投资人问我“你认为什么事情你会在创业上失败？”当时我想了一下，很快就回答说，其实就是信念和坚持，就是你一定要有信念，并且坚持下去。
刚才讲到职业经理人转换有什么不一样，我觉得职业经理更关注自己能力的提升，当然可能也有团队，可能自己负责一块，有一个边界，每一个人都是螺丝钉，你只看到事情的一块，但是创业的时候，你必须要为公司的长远负责，你必须为公司的生死负责，你也必须为这些员工负责。创业者有时候做决策想的不是当下，而是未来你看到的任何一个东西，你要平衡所有人不同的诉求，而当你累得要死，全心为别人而各种牺牲（自己），可能人家还说你不好，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创业有很多辛苦，很多挑战，可能做了很多但不一定被认可，但是当你每一步向前，带着团队跨过每一个坎儿，也很欣慰。大家的使命愿景一致，达成共识才能往前走。这整个的过程其实对你的身心、你的修行以及你的心态都有非常大的挑战。
刘兰香：但这一点可能也是创业者的回报，不是物质上而是精神上的回报。创业是一场长跑，既需要耐力也需要瞬时的爆发力，这个过程当中可能会非常辛苦，但是只要在奔跑就是有希望。
